水泊梁山108将中,有一个不像人的“妖”:一丈青扈三娘。


什么是妖?反常即为妖。


第一反常:扈三娘的外号


“一丈青”什么意思?


有人牵强附会说,“青”是指“青娥”,专指容貌美好的少女;“丈”,指“女中丈夫”。总结起来,就是“一个武艺高强的美丽少女”。


好吧,你啥时候见过比男人打架还猛的美丽少女?不是五大三粗的壮硕女子,骑马打仗阵前擒敌,纯属奇谈。

图:老贴画“扈三娘擒王英”


虽然现在的影视作品把扈三娘打扮得风情万种,但这都是娱乐而已。


风哥手头有三部《水浒传》,百回本,百二十回本,七十回金圣叹本,没有哪一本提到扈三娘的“美貌”(每回带诗词的后人赝本就别提了)。图:影视剧里的扈三娘永远一副俏生生模样


《水浒》中第一次提到扈三娘的是鬼脸儿杜兴,他说:“西边那个扈家庄……惟有一个女儿最英雄,名唤一丈青扈三娘,使两口日月双刀,马上刀法了得。”


一打祝家庄,扈三娘终于登场亮相。且看书中是如何形容的:


“山坡下来军约有二三十骑马军,当中簇拥着一员女将,正是扈家庄女将一丈青扈三娘;一骑青马上,轮两口日月双刀,引着三五百庄客,前来祝家庄策应。宋江道:“刚说扈家庄有个女将,好生了得,想来正是此人。”


扈三娘归顺梁山后,与双鞭呼延灼有过一次较量,十个回合后,呼延灼心中想道:“这个泼妇人,在我手里斗了许多合,倒恁地了得!”


了得,好生了得,恁地了得——这是形容扈三娘最多的词汇,了得的意思是能干有本事。夸一个女子“了得”,与漂亮何关?


扈三娘的容貌就算不是极丑,也是膀大腰圆,否则怎么可能让这许多好汉夸奖武艺“了得”!


既然扈三娘不美,祝家庄的小郎君祝彪为什么定她为未婚妻?看官!在盗贼横行的水泊梁山附近,尚武之家找一个武艺了得的妻子很正常。和平时代说男才女貌,乱世则反过来也可以。


那么,扈三娘的长相究竟如何?


很多研究水浒的学者都认为:“一丈”是指身高,“青”是指皮肤(怀疑刺青)。扈三娘应该是个身有刺青的高壮女子。


中国当代最熟悉山东、河北大运河流域风土人情的著名小说家刘绍棠,在他的名篇《蒲柳人家》中也写有一个“一丈青”,且看是如何描写的:“何满子的奶奶,人人都管她叫一丈青大娘:大高个儿,一双大脚,青铜肤色,嗓门也亮堂,骂起人来,方圆二三十里找不到敌手……也能打架,动起手来,三五个小伙子不够她打一锅的。”


瞧见了吗?这才是一丈青。


第二反常:扈三娘的人格


一部水浒传,最令人不安、寒心的就是扈三娘。


李逵滥杀无辜,时迁偷鸡摸狗,周通强抢民女,戴宗爱财,王矮虎好色,但从书中的描写不难看出,他们是活生生的人,有喜有怒有感情。


唯独扈三娘,就像一具毫无感情、任人操纵的傀儡,苍白到没有多少人味。


一部水浒,如果你只看七十回本或者百回本的,你会发现扈三娘竟然没说过一句话!百二十回本的,扈三娘也从头到尾也只有一句台词(98回骂琼英“贼泼贱小淫妇”)。

梁山打破祝家庄,扈三娘全家老小被宋江的心腹兄弟李逵杀光(只逃出一个哥哥),未婚夫祝彪被杀,全家被烧为白地,此乃人世间第一大惨事!


如果是一个心智正常的女子,会如何?不是自杀,就是以泪洗面吧。如果是一个武艺“了得”的女子呢?不是选择逃走,就是寻机报仇吧。


扈三娘的选择是:先认宋江的父亲宋太公为义父,后嫁给宋江指配的好色之徒矮脚虎王英,落草为寇当起了压寨夫人。


这边家人尸骨未寒,那边认贼作父;这边未婚夫刚丧,那边新娘起红妆。


有人说,扈三娘是红颜薄命,失去了父亲和家,不委曲求全还能哪样?问题是,她在梁山,丝毫看不出任何委屈,反而屡次出阵立功,当矮脚虎妻子一副很滋润的样子。

图:这是最接近扈三娘“原形”的艺术作品


风哥只想说:此人凉薄至此,反常到这种丧失人伦感情的地步,只能称为妖。


又:民国大作家张恨水曾写过一系列《水浒人物论赞》,其中也有“扈三娘”一篇,入木三分,录之。


扈三娘


《水浒》写妇人,恒少予以善意,然一目了然,初无掩饰。若深文周内,如写宋江以写之者,其惟一丈青扈三娘乎?


扈三娘扈太公之女,祝彪之未婚妻也。梁山众寇打祝家庄,祝扈李三家联盟拒敌,扈方以一丈青大名,挥刀跃马,驰骋战场,当其直扑宋江,生擒王英,何其勇也。及既被俘,一屈而为宋太公之女,再屈而为王英之妻,低首俯心,了无一语,判若两人矣。


当是时,祝家庄踏为齑粉,祝彪死于板斧之下,扈夫家完矣。扈家庄被李逵杀个老少不留,扈成逃往延安,扈父又完矣。扈不念联盟之约,亦当念杀夫之仇,不念杀夫之仇,亦当念亡家之恨。奈之何赧颜事仇,认贼作父,毫无怨言哉?息夫人一弱女子也,惜花唯有泪,不共楚王言,后之人犹不免以艰难一死讥之。扈三娘有万夫之勇,而披坚执刃,随征四战,复仇脱险之机会甚多,乃观其屡次建功,绝无二意,作水浒者对之不作一语之贬,正极力贬之也。


或曰:“扈当死而不死,可去而不去,甘为盗妇,果何所取。”曰:“以理度之,其始必恋于梁山之一把交椅,其继则惑于宋江招安之言,而另图荣宠。”古不有杀妻求将者乎?则扈亦反其道行之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