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国藩这个人,由于他在历史上建立了事功——史称平定洪杨之乱,这就导致后世人对他的研究及评价难以脱离时代的政治特色。

但是,倘脱离政治学的范畴,将历史回归历史,我们就会发现,曾国藩这个人,其形象在历史的烟雾中是相当清晰的。他就是一个在错乱的时代,让自己的人生活得明白的人。

说到人生要活个明白,明是非,知事理,这其实很不容易。单从人性的角度上来说,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,初始的观念一旦形成,万难撼动。具体表现为:脑子越是糊涂的人,越是认为自己活得很明白,而大凡此类人,在社会上又总是无法混明白,悲怒之下,就迁怒于别人,认为是别人不明白。为了让世道实现自己所希望的理想状态,拿起刀子来杀杀杀,这已是中国历史上的常态。

把人生的责任归于自己,而不是归于别人,这是曾国藩与诸多脑子糊涂人士的区别。

对曾氏的研究,在近一段时期突然间大放异彩,就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终于意识到,曾国藩是个活得明白的人。人们阅读《曾国藩家书》,评点曾氏的日记,就是想从中找出他活得明白的因由窍门。

可以确信,虽然曾国藩是个活得明白的人,但他打出生落地,应该也不是神异天才。事实上他的少年时代与大多数人并无区别,甚至在顽劣程度上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但是他成功地走出了人生的混沌期,不唯在那个艰难的时代,成就了人生的大事业,更留下了以书信日记为主干的智慧精华,供后世人啜饮汲取。决定他人生之路的,到底是一种偶然性,还是有什么必然的因素?

我们想弄清楚,曾国藩留下的人生足迹,有什么有价值的要素可以借鉴?——确实有,透视曾国藩的人生,我们可以发现,他的贫寒书香家境,对他的人生起到了主导作用。

还有曾国藩的较真个性——公正地说,曾国藩绝不是一个机灵的人,与常人相比,书呆气更浓重。但正是这诸多不利因素的集成,反而使得他比普通人更专注于在古史经典中的数黄论黑。而最终,他又突破了制约书呆子的终极困境,把书本中的抽象理论与现实生活相结合,终于石破天惊地破门而出,始成一代宗师大家。这其中的每一步路,都浸透着令人惊讶的人生哲思。相比于任何一种抽象价值而言,这种思考,才是最具诱惑力的。

除了曾国藩的人生之路、战场功业、智慧养成,我们还必须要提到对他本人的历史学评价。需要搞清楚的是,无论是曾国藩还是洪秀全,他们都是从那个蒙昧的时代走出来的,所行所经,必然带有强烈的时代特色。这特色就是与现代文明相隔离,权力思维如一团黑雾,笼罩在他们身上。

现在我们回看历史,最忌跌入权力思维的泥坑之中,为复杂的历史人物贴上简单的政治标签,不看他们做了什么事,只顾喊叫空洞的口号。第二个禁忌就是以超越了时代的道德标准来要求历史人物。这两种观念都不可取。

所以,我们只关注人本身,关注这些历史人物的所行所为。事实上,曾国藩本人正是因为奉行这一观察法,才让自己成为蒙昧时代活得明白的人。而我们,如果想通过历史获取有益的思想与智慧养分,这种具体而微的观察法,不可或缺。